论霸权主义

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置联合国和国际法于不顾，悍然对南联盟动武，表明了一种建立“单极”世界的强劲势头。

10年前，邓小平同志曾经指出，“强权政治在升级，少数几个发达国家想垄断世界，这点我们看得很清楚。”也许，当时我们对这种升级会达到何种程度还不可能有明确了解，但今天，面对触目惊心的事实，我们终于看清了什么是霸权主义，以及它在当代的表现和实质。

从理论上来讲，霸权与主权是相对立的。按照主权原则，所有国家在国际关系中都应该是平等的，即都享有平等、独立自主地处理对外事务的权利。为了保护这种权利，主权国家间的“不干涉”成为一个基本原则。这个原则的形成，也正是主权国家体系存在的条件。作为国际体系中的平等成员，每个国家行使权力都是有限度的，这个限度就是不威胁别国主权的行使。倘若有国家在行使权力时超出了这个限度，即把自己的权力扩展到别国主权的范围内，形成了某种不平等乃至支配性关系，其行为就构成了霸权或干涉。因此，从国际关系的角度来说，霸权就意味着一个国家对别国主权的限制、妨碍、侵蚀、削弱乃至取消。正如邓小平同志所指出的，搞强权政治、霸权主义，就是要“把过去不能控制的国家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

由于霸权就是对主权的干涉，因此搞霸权主义的国家必然要搞干涉主义。在某种程度上，霸权主义与干涉主义实际上就是一回事。在国际关系中，干涉是指一国对别国内部事务或另两个国家间关系的专横干预。这种干预，狭义地讲专指暴力性军事干预，广义地讲是指干涉别国主权的各种行为，包括发表言论，进行煽动性广播，就别国事务通过决议，实施经济制裁，支持反对派打内战，以及进行军事入侵等。两种解释相比较，还是广义的界定可取，因为实行干涉的霸权主义国家通常并不是一开始就采取军事行动，而是从较低程度的干涉行为不断升级。

由于干涉主义在本质上是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因此霸权主义与国际法是根本不相容的。搞霸权主义，必然要践踏国际法；而按国际法办事，就会使霸权主义受到制约。人们讲到国际法，首先会想到联合国宪章所确定的不干涉主权原则。为了使干涉取得合法权，霸权主义者通常会采取几种形式：一是千方百计取得联合国的同意，打着联合国的旗号进行干涉；二是绕开联合国，以其他国际组织的名义进行干涉，如这次北约对南联盟的侵略；三是制造合法性理由，诸如打着“道义原则”的旗号进行干涉，或是利用历史上的所谓“正义战争”传统来为自己的干涉行为辩护。这三种做法，前两种只是为干涉行为找借口，第三种则突出显示出了霸权主义的行为特点：霸权国家就是要用自己制定的道德准则或法规取代得到公认的国际法，并且会以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实施之。

北约这次采取军事行动，就是要在全球强制实施它们所宣称的价值观念和道德准则，包括所谓的“人权高于主权”的原则。对于接受其价值观念的国家，它们可以给予种种优惠，包括吸收入北约，而对于不接受其标准的国家，它们则会以各种形式进行干涉。以军事入侵进行干涉，强制推行某种道德原则，实在可说是霸权主义的一个新阶段。在历史上，霸权主义的行为模式基本上都是攫取实际利益。以实现这些利益为目标，其干涉是有特定范围和限度的。而今天的霸权主义，却显示了其行为的极大广普性。由于它维护的是人权，因此，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可能会受它的关注和干涉。

实际上，霸权主义在采取干涉行动时，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这种利益包括这些国家的“国家利益”，也包括当政者的个人利益和党派利益。所谓人权问题，不过是为这些利益服务的手段。其实，讲到人权高于主权，那只是讲美国的人权原则高于别国的主权。美国自己的主权，那是丝毫也动不得的。美国多年来对联合国不满，动不动就认为联合国干涉了它的主权。实际上，联合国哪里敢干涉美国的主权，只不过因为联合国这个地方实在不是美国任意搞霸权的地方。对美国来说，在联合国做一个平等的成员，就是限制了它的主权，因为它的主权乃是比别国主权更大的霸权。

在国际关系中，某些国家之所以会成为霸权国家，归根结底是因为在国家间权力的分布是不平衡的。当某个国家的权力明显地超过其他国家，能够迫使其他国家接受它所制定的规则时，这个处于支配地位的国家就成了霸权国家。从16世纪到19世纪，西班牙、荷兰、法国和英国曾相继居于这样一种地位，而20世纪尽管经历过以两极格局为特点的冷战，但在大部分时间里，美国的霸权主义地位都是无可争议的。

1898年，美国发动了它历史上的第一场世界范围的争霸战争——美西战争。在这场战争中，美国打败了西班牙，夺取了原为西班牙殖民地的菲律宾、古巴，并由此开始了建立世界霸权的进程。1900年，侵略中国的八国联军中，就有2500名美国士兵。1900年3月7日，时任美国参议院多数派领袖和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的洛奇，在参议院说，美国侵占菲律宾是“有理的、合法的，也是正义的”。相反，如果离开那里，则是“危害人道”，“并且大大违背了健全的道德”。在回答美国的占领是否剥夺了那里人民自由的问题时，洛奇说，“谈到自由，他们从未有过，现在也没有，除非在美国陆军的国旗的保护下，我们将自由赐给他们。”谈到扩张，洛奇说，“我并不为美国扩张的长篇记录而惭愧，我为此感到骄傲。占有菲律宾并不违反独立宣言原则，而是要把那些原则传播给一个从不知道有自由的民族，这个民族在几年后就会不愿离开美国国旗的保护，一如被我们置于美国国旗保护下的任何其他地方的人民一样。”洛奇认为“是责任与利益——是至高的责任和至善的利益强迫我们保护菲律宾”。自此之后，责任感和利益感就成了美国霸权主义心态的两个要素。所谓责任，就是要用一切手段，把他们自认为是最好的美国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念推行到全世界；所谓利益，就是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最大限度地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认识这一点，对于认识20世纪美国霸权主义的本质是非常重要的。为了表明美国准备称霸世界的决心，美国总统罗斯福在1907年采取了一个戏剧性的举动——派遣其“伟大的白色舰队”作环球航行。也许，在20世纪即将结束之际，我们才更清楚这次远航的重大象征意义。美国能够在一进入20世纪就开始其霸权主义的追求，与其迅速发展起来的经济是分不开的。在20世纪初，美国已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到1914年，美国的国民收入已位居世界第一，超过了排在其后的英、法、日、德、意五国的总和。只是由于当时的美国人还大多不愿意放弃高枕无忧的孤立状态，它才没有成为当时以欧洲为中心的大国体系的一部分。

美国曾经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但战后它没有参加国联，没有成为国际体系的积极的组成部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美国的国际行为模式就彻底改变了。二战后，随着传统强国的衰落，美国稳步地进入了那些强国留下的真空。这时的美国不但在经济上是第一强国，在军事上也是第一强国，而且成为了国际体系中最活跃的国家。它的影响和力量的扩张，再也不限于本土和美洲了。

冷战时期，美国尽管在继续推行霸权主义，但它不得不承认苏联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前苏联解体之后，美国成了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以霸权主义的态势开始转向重新安排世界秩序。

一般来说，在每一次主要的大国战争之后，总会有新的条约出现以构筑新的世界格局。1815年的维也那会议和1945年的联合国体系，都是这样的典型事例。然而，相当于大国战争的冷战的结束却比较特殊，因为没有明确的战争和战后谈判，因此也就没有正式的条约和战后安排。从冷战结束到北约对南联盟发动战争之前，这10年尽管大国关系比较正常，和平与合作构成为局势的主流，但实际上这段时间也正是美国进行战略调整，重新安排世界秩序，酝酿收获冷战果实的时期。由于美国霸权主义的态势从未改变，因此它必然要使国际关系中的对抗性因素重新累积起来。实行北约东扩和强化日美安保条约就是美国在欧洲和亚太推行霸权主义战略的两个突出表现。

由于霸权主义就意味着干涉主义，而干涉主义的最高形式就是发动战争，因此，只要美国不放弃霸权主义，它就不会放弃它的战争工具。而要保留这个战争工具，它就必须使之具有存在的合理性和采取行动的合法性。北约新战略的出现，正好适应了美国在新形势下的霸权主义需求。把北约变成一个进攻性组织，美国就可以用武力强迫一切不听命的国家签署投降书，从而拿到美国在冷战胜利之际所没有拿到的东西。

美国推行霸权主义，显然是要建立一个以它作为霸主国的单极体系。然而，这种单极体系是不可能受到普遍欢迎的。因为霸权在本质上乃是对所有国家的威胁。尽管在对南联盟的战争中，美国得到了欧洲国家的支持，但从长远来看，绝大多数国家只要有更好的选择，是不会甘心做霸权的附庸的，因为它们都会坚持自己寻求各自不同利益的权利而不希望受到超级大国的限制、胁迫或压力。现在世界上的多极化呼声日益高涨，美国建立单极世界的霸权主义行径正激起建立多极体系的更大努力。